远行客

一辆不知从何处开来的公交车里，坐着一位妈妈，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枯黄的灯光，空荡荡的车厢，不知开往何处的公交车。

一个画外音说：“每个人的一生都好像一部电影，他是他那部电影里的主角。他以为自己也会是别人电影里的主角，其实不过是一个配角——也许只有一个镜头，更可能自己的片断还被剪掉了。”“比如这对母女，”画外音接着说，“这女孩肯定是妈妈一辈子的主角，可是十几年后，在女孩的电影里面，妈妈的角色还有多重要呢?”
　　这是电影《如果·爱》的开头。我看了又看，终是信了。其实这忧虑我早就有的，我在孩子还未出生时就感，慨地写下“不能把孩子当做全部”等等的话。我之所以一遍遍地看，是想确认，是对巧合得近乎残酷的真相感到震惊。我曾是那个小女孩，现在我早已离开了家乡，离开了我的母亲。现在我又成为那个母亲，抱着我的小女孩。我内心惊涛骇浪，却无一言。电影里说得真好，母亲是那个配角，这是确定不移的事实。
　　我惯常是对现实抱有幻想的。现在，我不得不把自己的这个小女孩搂在怀里，放在膝上，共度短暂的共有时光。我没有办法，她是我生命中的主角。只是，在某一个瞬间，我会暗自忖度，若干年后的日子，果和今日有云泥之别?她会成为什么样，
　　而我又会成为什么样呢?此时，这黄口小儿，正在玩彩泥或折纸，一会儿看不见我就要喊着“妈妈”满屋子找。我搂起她来也意味深长。造化弄人，我在幻想与现实之间，分明活得有些累了。我怕这样珍惜下去，会把她惯坏了，还有，寻常日子也被弄得格外贵重了。于是再想想远行的好——我可不就是那个远行客?不禁嫣然一笑，竟有释然后的宏大的畅快。
　　活得太过明白，其实会害怕的。

（作者：张淑娜    来源：《散文》2010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