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地狱的钻石路

前不久我到北方,一日两顿酒宴是难免的。说主人好敬酒,好劝酒,都不对,其实是灌酒,是拼酒。主人端着酒杯握着酒瓶,到我跟前:“多好的酒!滴酒不沾,岂不太亏了?我必须敬您三杯……国际大都市也别瞧不起咱

前不久我到北方,一日两顿酒宴是难免的。说主人好敬酒,好劝酒,都不对,其实是灌酒,是拼酒。

主人端着酒杯握着酒瓶,到我跟前:“多好的酒!滴酒不沾,岂不太亏了?我必须敬您三杯……国际大都市也别瞧不起咱小地方呀,此地当真人杰地灵哪。就说咱脚下吧,”他用力跺了地板两脚,噔噔响,“猜猜,是什么?”

我自作聪明,应声而答:“煤矿。”

“错!”他朗声大笑,右手食指像节拍器一般摆动,“猜不到的,两三年前还是呢。”

“?两三年前?”我既惊讶又疑惑,望望窗外高楼,“怎么可能?小学生都晓得与森林、海洋一样,对生态环境,对人类生存太重要了,就没有人出来反对?”

“反对?当然有啦。什么绿肾绿肺的,书生之见!能使生活美好吗?我们小地方,老城区破破烂烂的,想成为现代化都市,等到猴年马月?需要大气魄大手笔,把白白闲置的湿地利用起来嘛。这不,政府大院、五星级宾馆、高档住宅楼,都盖起来了……”

他一仰脖又喝下一杯,脸上泛起红光:“别亏待自己,来,您总得意思意思吧?”

“不会喝就唱歌!”边上有人助阵,“歌也不会唱?那就来个段子,段子!”

“好吧,我讲一段。”我站起来说,“假如听了笑不出来,请大家多包涵。”

梵卢斯是荷兰阿姆斯特丹的切割师,家学渊源,手艺高超。他的一个同行淘到一块黑,凭经验估计,内中很可能藏有。拿工具试探,坚硬无比,不敢轻举妄动,于是来找梵卢斯。

梵卢斯翻来覆去打量黑,也觉得大有文章。通常,钻石是单一纯碳结晶体,而这块黑却是由很多细小晶体积聚而成,又硬又脆,稍有不慎,便彻底毁掉。他加倍地小心翼翼,着手磨一个小平面,以观察内部情况,所谓“开天窗”。

为了不损坏可能的,只需一个工作日的“开天窗”,他却花了整整一个星期。可是,射进天窗的日光全被吸收,里面什么也看不见,像一个诡异的黑洞。

他的同行退缩放弃了。梵卢斯却怀着希望,更加细心地打磨底端。用了足足三个月的时间,打磨出一个。有了天窗,又有了,黑渐露光彩。

梵卢斯锲而不舍,再接再厉,又花了整整一年,把黑石头切割打磨成一颗含57个平面、光彩照人的“黑美人”!

“黑美人”虽美,却无人赏识。又是五年过去了,这颗重42.27克柱的“黑美人”终遇慧眼,被公认为是世界上最大最完美的黑钻石,并且被命名为“伦勃朗”。

我扫视了一眼兴奋地吃着、喝着、划着拳的食客们,接着说:“为了曾经渺茫的希望,梵卢斯坚忍不拔、殚精竭虑、不遗余力,用自己的双手把可能的变成真实的。可是啊,也有人,面对一颗明白无误的、比‘伦勃朗’不知珍贵多少倍的无价之钻,却眼睛眨也不眨,还理直气壮,一榔头砸个纷碎。唉,碎钻石当三合土,去铺路,这是铺一条通往地狱的石子路啊!”

喧嚣声忽然静下来了,很静很静,静得我的耳鼓仿佛受了巨大的压力。我不得不站起身来,逃离了这满屋的主人和客人们。

(任建军摘自2010年12月7日《文汇报》,全景图)(字数:13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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