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有的是钱他站在街边的梧桐树下给楚江打电话,对着手机嚷嚷:“老楚,我的钱又花光了,麻烦你往我的卡里打点钱,这一次多打点,好吧?我闹亏空呢。”尽管是商量的口吻,但语气却是毋庸置疑和反驳的。差不多
咱有的是钱
他站在街边的梧桐树下给楚江打电话,对着手机嚷嚷:“老楚,我的钱又花光了,麻烦你往我的卡里打点钱,这一次多打点,好吧?我闹亏空呢。”尽管是商量的口吻,但语气却是毋庸置疑和反驳的。
差不多有两年的时间,每次给老楚打电话,不是要钱就是要物:老楚,我的手机坏了,麻烦你给我买个新的吧。老楚,我最近手头有点紧,支援点吧。老楚,我想要个笔记本电脑。老楚,我恋爱了,从下个月开始,给我增加一项恋爱经费吧。
每次接到他的电话,老楚就拍着胸脯留下一句豪言壮语:“没问题,钱咱有的是,别给我省着,只要不是浪费了败家了,花在正地儿,老楚都支持你。”当然,每次放下电话之前,老楚还会小心翼翼地追问一句,“小楚,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啊?你想你了。”每次听到这句话,他都觉得很奇怪,没好气地回:“每次都是想我,你不想我吗?”老楚嘿嘿地傻乐:“傻小子,就会挑我的字眼,我当然更想你,这还用问吗?”然后他会虚张声势地骂,“小楚,你这个兔崽子,赶紧给我滚回来!”
他嘴里应得好好的,可是两年里,四个,他从来没有回去过。他跟老楚说:“假期我要打工赚学费,我要参加社会实践,我要考研,有太多太多的事要做,忙啊。”如此种种,都是借口,他迷恋上一个,百合花一样清新的女孩,美丽、高傲。为了讨得女孩的欢心,他请女孩看电影,吃西餐,假期出去旅行。
他也没有骗老楚,很多时间的确是在打工,可是他赚的那一点点钱,无疑是杯水车薪,根本不够装点一个女孩膨胀的虚荣心。
青春是一树繁花,从花树下经过的时候,谁都经不起诱惑,会不自觉地踮起脚尖,去触摸那些根本不属于自己或者是根本够不着的东西。他也不例外,一次次扯谎跟老楚要钱,居然是那么的心安理得,居然脸不红,心不跳。
那天,和百合花女孩一起去逛街,女孩站在一个形的玉坠前面挪不动步,两眼盯着玉坠,熠熠生辉。玉坠真的很漂亮,女孩回头对他说:“飞不过沧海的,是因为没有灵魂。”他听出了女孩的弦外之音,可是标签上6800多块钱,对他一个还没有经济来源的学生来说,无疑是一个天文数字。
他站在那里,手足无措,脑门上、鼻尖上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女孩优雅地对售货小姐说:“这一款我前两天刚买了,多了也无用,小楚咱们走吧!”
一连好多天,他吃不下,睡不着,辗转反侧,眼前老是浮动着女孩艳羡的眼神。思来想去,除了给老楚打电话,别无他法,好在老楚就是他的自动提款机,什么时候要什么时候都会有。
给老楚打电话那天,他没有顾左右而言他,而是直截了当地说:“老楚,我需要一点钱。”老楚破天荒没有说那句经典的口头语,声线有些抖,又似乎有些喘,问他:“要那么多钱干吗?你的恋爱经费也太高了些吧?小心把我花破产了,看你以后找谁要去。”
明明是开玩笑的话,却不是开玩笑的语气,他有些疑惑,问老楚:“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是不是钱了?等我大学毕业了,挣钱孝敬您老。”
老楚嘿嘿地傻笑:“我感冒了,没事,你放心吧。有你这句话,比什么都强,我知足了。”
他买下了那只玉蝴蝶,看到女孩甜甜的笑脸,他的心像一块巧克力一样被融化了。
让我你
那年寒假快到时,天天嚷嚷着想他的头一遭主动给他打电话,开口就骂:“楚河,你可真没良心,你爸都病成那样了,你从来不回来看他,难道你要等他死了,奔丧才肯回来吗?”
他蒙了,站在那里半天没反应过来。
挂了电话,他收拾了简单的行李,一刻都没有停留,连夜奔回故乡小城。
老楚还是住在原来的老房子里,房前种花,屋后种树。只是大冬天,树的叶子落光了,花儿早谢了,只有飕飕的北风呼呼作响。老楚蜷缩在床上,对着午后墙上游移的暖阳发呆。看到他,愣了一下,然后狂喜地大叫:“楚河,你个臭小子!你死哪儿去了?两年多没回来了,你不想我?不想这个家?不想你姑?”
他打量老楚。瘦了。弱了。矮了。因为过于激动,咳嗽不止,喘成一堆。他惊讶地问:“老楚,你怎么了?怎么变成这样?”停了半天,老楚才说:“我得了哮喘,没有大问题,死不了。”
那天晚上,也来了,他们两个人趁着他不在的间隙,似乎在争执什么事情,他一来就停下不说了。他知趣地去厨房做饭,他只会下最简单的挂面。
把面端上桌,他去房间喊他们吃饭,走到门外的时候,听姑姑说:“你把他养这么大不容易,我不能把他领回去,当初若不是你,这个世界上根本不会有他。那个年代,我根本没有勇气做单身母亲。遇人不淑在先,遗弃他在后,我还有什么脸做他的母亲?”老楚叹了一口气:“我现在是废人一个,不想拖累他。”姑姑哽咽:“你若不是为了他,怎么会去石灰场打工?怎么会得上哮喘?”
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他的睫毛上滚落,他抹了一把,挑帘进屋,笑嘻嘻地说:“爸,吃面了。我会煮挂面了。你想吃什么尽管告诉我,尝尝我这个大厨的手艺,只许表扬,不许批评,不好吃你也得忍着,一辈子都得忍着。”
老楚嘿嘿地傻乐。他却转身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哭了。
当年的老楚,虽然不是风流倜傥,但也很有些文艺男青年的范儿,写诗、填词、弹吉他,样样都能拨弄两下。因为姑姑未婚先孕,不肯当单身妈妈,执意想去医院做掉。老楚大骂姑姑没有人性,那也是一个小生命啊!怎么能随便扼杀?他拍了胸脯,生下后跟他。
老楚果然说到做到,他出生后一直跟着他,因为他这个负累,老楚相了几次亲,最后都不了了之。倒是他成了老楚的心肝宝贝,两人相依为命。
那天早晨,他跟老楚说了一句非常温情的话:“以后,让我学着你。”
老楚哈哈大笑:“臭小子,怎么学得肉麻兮兮的。”老楚笑的时候,眼睛里分明有泪溢出,他背转过身偷偷擦掉,装得没事人似的。
他也想笑,可是笑不出来,觉得自己是那只飞不过沧海的蝴蝶,是老楚给了他灵魂。
(郁爱萍摘自《分忧》2011年第3期,全景图)(字数:253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