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爱过的十年

1999,南城微凉的夜1999年,果西15岁,她在南城一中上初三,她最热爱的科目是英语。虽然在不久之前,她是那么讨厌着这门课,甚至曾在英语课本上画下无数个叉叉。果西恋上了自己新来的英语老师。好吧,虽然

1999,微凉的夜

1999年,果西15岁,她在一中上初三,她最热爱的科目是英语。虽然在不久之前,她是那么讨厌着这门课,甚至曾在英语课本上画下无数个叉叉。

果西恋上了自己新来的英语老师。好吧,虽然那只是暗恋。

她偷偷地把自己的心情写在日记里,然后锁上,最后又在抽屉外面补上了一把锁。

这把锁在她听到周围女同学的所谓老师不为人知的秘密后拆除了,她们说的故事是这样的:顾老师之前是大城市的一个大学教授,他已经结过婚了,却因为遭遇第三者品行不端而被大学开除,最后被流放到这个小城里来。唔,她们还说,那个第三者便是他的学生。

而果西便因为这个不知虚实的故事哭了好几场,失眠了好几个夜晚,最后她从抽屉里拿出了那个日记本,在深夜里打开了家门,偷偷地在小河边点起了火,烧了日记。

那些燃烧纸张带来的浓烟,将果西呛得眼泪四溅,最后她终于忍不住趴在树上呜咽了起来,就像午夜在巷子口闹腾的猫。

果西并不知道自己的这些举动已经被人窥探到了,待到她发觉有人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她哭得就像个泪人一样,长长的头发由于不小心还被烧掉了一撮。

那个瘦瘦的小就站在离她不远处,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在夜里看起来就像狼一样冒着绿光,果西尖叫了起来,但很快便被捂住了嘴巴。

“不许叫,吵死了。”

她认出了那个,他是前几天刚搬来他们隔壁的,与他的母亲一起,据说他的母亲是一个有钱人的情妇,而他是一个私生子。

那个比她还要小两岁的男生此时就像一个历尽沧桑的老人一样,坐在她刚烧日记的河边,一口一口烦躁又享受地吸着烟。

于是,当天晚上,刚忘记了一个故事的果西又陷入了深思中,那个叫路昭的,到底是什么人呢?是不是真的是私生子。

2000,心上寂寞的海

果西几天后又在巷子口遇到了那个叫路昭的少年。没有父亲的少年被同班的同学们嘲笑欺负又倔犟着一定要为自己讨个公道,于是便被围殴了。

照理来说,果他是没有交集的,但是人家看到了自己烧日记也没有揭发,又是自己的邻居,所以她想都没想,一下子冲过去将路昭从里面扯了出来。

男生发育总是要慢一点的,所以当15岁的果西站在一群小小少年中还是显得特别高大的,她把瘦小的男生护在了身后,瞪大眼睛驱赶着男生们:“你们干什么?别欺负我弟弟,小心我揍你们!”

他们最终还是一哄而散,而果西转过头去便看到路昭鼻青脸肿地瞪着自己:“谁是你的弟弟,爱哭鬼。”

果西什么话也没有说,揪着那个受了伤的小孩回了家,帮他洗干净脸蛋,顺便上了药。

路昭熟识起来之后,她三天两头发现他总会在自己放学的时候,坐在家门口等着自己,偶尔蹭伤了手臂,偶尔摔伤了腿。

他的母亲似乎不怎么管他,于是果西便像他的姐姐一样,一边帮他上药一边责骂着他。而对方总是温顺得像绵羊却不到一个星期又冒出些新伤来。

当时间从1999年秋天攀爬到2000年夏末的时候,果西离开了,去了邻市读高中,每个月只回来一次,她很少遇到路昭,而每一次遇到她却总会发现,路昭就像一棵茁壮成长的小树一样,身高不断地攀爬着。

2001,夏夜伤感的风

那个时候果西已经17岁了,她有着这个年龄的女孩子的张扬与自信,她敢在所谓的好友的怂恿下,在放学的时候挡在阿邦的摩托车前,她说:“喂,阿邦,带我一程吧!”

阿邦很高很瘦,他总是穿着白衬衫和水磨蓝色的牛仔裤,看起来就像一个忧郁的诗人,更像一个充满了艺术气息的画家,虽然他的本质是一个小混混,每天开着摩托车到处飙。

他迷死了果西所在的高中里的一大半女生,当然包括了果西。

在果西坐着阿邦的摩托车一个月,把这个来了一年却还是陌生的城市摸透了之后,阿邦问果西:“你是不是我?”

她点头,于是男生便亲吻了她。那个时候果西想,这应该就是爱情吧。

可是果西并不知道的是,与她在一起的时候,阿邦身边还围绕着各式各样的女生。直到果西听说阿邦和邻校的女孩子约会了,已经是一年之后。在那一天,果阿邦像往常一样去附近的饭店吃饭,阿邦嗜辣,点了满满的一桌子红彤彤的菜。

那个时候她突然就觉得委屈了起来:“你从来都没有关心过我的喜好,我从来都不吃辣。”阿邦却理直气壮:“你从来都没有告诉我。”

导火线便是从这里点燃的,果西带着从未有过的愤怒和阿邦争吵了起来,甚至质问了他关于那些他的传言,却没有想到他没狡辩,一下子就承认了,他看着红着眼睛泪光闪闪的果西,最后有些烦躁地说:“我们干脆分手得了,和你在一起真无趣!”然后就走了。

果西坐在人来人往的饭馆里,认真地狼吞虎咽。她并不能吃辣,最后却把满满的一桌子菜吃得干干净净,吃到满脸通红,泪花四溅。最后她终于忍不住趴在桌子上号啕大哭了起来。直到有人来敲果西的桌子,她还显得意犹未尽,可是她刚抬起头就愣住了一路昭。

坐在饭馆门口整整半个小时后,果西还是忍不住先开口问他:“你怎么会来到这里。”

“我打工,勤工俭学。”对方依旧言简意赅,眼睛还是盯着地面上两人重叠在一起的影子。

“不是,我问你怎么会来这个城市?你不是还要上学吗?”

路昭猛地回过头来,黑着一张脸对着果西恶狠狠道:“我上高中了,你太久没有回家了。”

果西这个时候才想起,自己为了谈恋爱连家都少回了。而她不知道的是,这个成绩并不是很好的少年为了考上她所在的花费了多少的心思与努力,可是最后当他以为终于可以和她站在一起的时候,她身边却已经站了别的人。她也不知道,他的家庭环境一直都不是很好,他的母亲对他说,如果你要去邻市,除了学费,生活费我一分不给。本来想把他逼退,最后却没有想到他真的义无反顾地走了,自己去打各种各样的工来赚钱养活自己。

这个夜晚,吃了太多辣的果西胃痛了,当生完闷气的路昭回过头来看见她把头埋在膝盖上的时候有些惊慌失措,他以为她又在哭,推了推她的肩膀,嗫嚅道:“其实,失恋没有什么了不起,我……”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果西已经抬起头来,整张脸皱得像个包子。

最后还是路昭背着果西回的。时至今日,那个瘦小的男生已经比她高了一个头不止,他的后背亦是宽厚的。

果西和阿邦分手后其实并不孤单,因为有路昭陪着她。他与她一起上下课一起吃饭,在她不开心的时候充当她的沙包,虽然他总是面无表情,但是果西却真正地感觉到他在关心着自己。

她拍拍他的肩膀,把他当成记忆中的小孩:“你终于长大了,也懂得关心人了!”她说完之后意外地看到路昭的脸微微有了发红的预兆。她还想同他说些什么,却被他恼羞成怒地推开了。果西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路昭是真的害羞了。

2004,空荡陌生的城

阿邦重新回头来找果西的时候,果西并没有像电视里的女主角一样甩他一巴掌,她只是红着眼眶站在原地听着男生的忏悔,小声地问了一句:“你真的是喜欢我,从来都没有变过吗?”男生点头了,于是果西也点头。

她并不知道,他其实不过是看到果西和路昭在一起,那该死的自尊心作祟,还有另一个原因:那便是,他认识的所有的女生里,没有一个像果西一样乖巧一样好糊弄,也没有一个像果西一样对他好。

重新沉浸在恋爱喜悦中的果西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一个高三生这件事。她在别人上自习的时候织围巾,她在别人背英语单词的时候去看阿邦飙车。她的高考便在华丽的失败中画上了句点。

2003年的九月,果西与阿邦一起去了外地的一所三流学校,她在火车上靠着阿邦的肩膀随着轰隆隆声离开的时候,她一直觉得怅然若失,可是她却不知道心里的那一点点失落究竟是为何。

整整两年,果西都没有再见到路昭。这两年里,果西和阿邦总是吵吵闹闹分分合合最后终于各奔东西了。

再次与路昭重遇的时候,她那时和第四个男朋友分手了,独自提着啤酒坐在学校的人工湖边喝醉了,有个人站在她身边许久许久,可她醉眼迷蒙地看着这个站在面前的男生,竟然觉得无比的尴尬。两年没有见,他变得更高更瘦了。

果西低着头不敢看他,他却在她身边蹲下了身子,叹气:“两年没有见,你还是这个样子。”

2007,宽广无垠的海

果西和路昭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他们一起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相依为命。虽然他依旧只是她口中的“弟弟”。

果西一直都是美丽的,她从来都不乏追求者。可是与路昭重逢后的这两年,直到她大学毕业,她也没有再交男朋友。周围的人曾经开玩笑地问她:“怎么,和那个小男生在一起了?”她从来都是一笑置之。

上了大学的路昭就像一棵挺拔的白杨一样显眼,无数的女生对他表示过好感,可是却从来都没有见他回应过。当果西在那些向他表白过的女生面前牵起他的手的时候,并不是没有心悸与激动。可是仅仅几分钟后,她便放开了他的手,当成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他不懂,她这到底是算什么。

其实,果西也不懂,她只知道自己是自私的,只要这个男生是喜欢自己的,她便不许别人觊觎他,虽然她从来都没有接受过他。2006年的夏天,22岁的果西大学毕业了,她辗转了许多个月依旧没有找到工作,可是她却没有回到去。她在学校的附近租了一个小小的房子,每天就在这里和人才市场奔波着。

路昭没课的时候会来出租屋里找她,给她煲汤喝。他从来都没有对她说过喜欢,她却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他爱她。

他在离开的时候,给果西留下一个信封,里面是整整齐齐的十张老人头和一张纸条。

他说:先借你,等你找到工作记得还我。

果西的钱包,交了房租之后仅剩十块三毛钱。

果西捏着那个不是很厚的信封沉沉睡去之前,她真的想过和他在一起的。

谁都没有想到她会在第二天就找到了工作,于是这个计划也搁浅了。

一个月之后,果西请路昭吃饭,可他来的时候是鼻青脸肿的,他说是摔倒的,她亦没有再过问,而是把他给她的那一千块还给他,甚至多还了一千。路昭看着那个信封目瞪口呆,果西却只是笑了笑:“你收下吧,这是我欠你的。”

她知道,她欠他的永远都还不清。她亦知道他身上的伤是从何而来的,那是因为他为了多赚点钱,去酒吧里打工,却招惹到了小混混,被围殴。

她对路昭笑了笑:“我们去看海吧,这里有南城没有的海。”说着又不动声色把信封往他所在的方向推。

当海风带着腥咸袭面而来的时候,果西对路昭说:“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对着大海吼出来吧!”她那个时候在想,如果他说喜欢,我便和他在一起。

可是,路昭说出口的是:“我希望果西幸福。”

所以,果西对着汹涌的海浪吼出来的话是:“我想我又恋爱了。”她面向着他,他面向着大海,她突然感觉到他的背脊僵硬了。

她看着他沉静的面孔,又一次重复:“我恋爱了,和顾城。”他的脸上一片惨白,看不到一丝血色,唯有一双眼睛是红的。

路昭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名字,他是果西的初恋,她当时喜欢过的那个男老师。

2009,苍茫荒凉的歌

果西曾经的英语老师在那一年离开了学校之后,自己开了一个公司。当他在人才市场喊住果西的时候,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老了很多,在商海浮沉多年后已经失去了年轻时的锐气,他挺着一个大肚子猥亵地拍着果西的肩膀:

“来老师的公司上班吧!”

其实,她是拒绝过的,但是在一个星期之后她终究还是来到了那个公司。因为她无法再看着路昭因为打工而累到走路亦是闭着眼睛,差点被车撞到。

他从来都没有和她在一起过,却比和她在一起过的任何一个男生都对她好。

所以,她才不忍心看下去。

果西在顾城的公司工作了两年,两年之后,顾城离婚了,果西和他结婚了。

婚礼的那一天,果西挽着那个胖胖的男人穿着一袭白纱朝他走来。可是,路昭却没有看见。他只是低着头灌着酒,一杯又一杯,喝了很多酒的他摇摇晃晃地上台了,他说我送给新郎新娘一首歌,祝他们白头到老。

那是陈奕迅的《十年》。

他爱着她,整整十年,可终究只换回一场空。

他却不知道,他毕业之后那么顺利地便能找到工作,有一部分是源白果西的功劳。她对顾城说:这是我的表弟,我希望你能帮帮他,不要他知道。

当然,并不是没有条件的。

(陈进霞摘自《南风》2011年第3期,华盖图)(字数:284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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