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开了一个玩笑,开完我就后悔了,这一刀,捅得有点深。去年元旦前,我去探望生病的岳父,阴差阳错,在那个小县城里误入了一个小学老师的同事聚会,那些人在一个KTV大厅里,个个喝得都有六七成醉,吼得
那次开了一个玩笑,开完我就后悔了,这一刀,捅得有点深。
去年元旦前,我去探望生病的岳父,阴差阳错,在那个小里误入了一个小学老师的聚会,那些人在一个KTV大厅里,个个喝得都有六七成醉,吼得震天乱响。我坐在里面等人,结果被一个喝醉的年轻老师盯上了。
“哥,抽烟。”这家伙嘴边有点软胡子,白白净净像个乖孩子,一看就是毕业没超过三年。他说的是普通话,可能不是本县人,毕业后找工作到了这里。
“不会,谢谢。”
“收着,收着。”极其殷勤客气,毫无疑问,没喝酒的时候估计也是差不多的行事方式。
我把一根烟拿在手里,看着他走过去,佝着背,向那边的几个敬烟,领导已经敬过了,他现在是在伺候这些比较年长的同事。在任何一个中国内陆地区的,年长的、资历更深的同事,不仅仅能给你许多建议,还可能给你的前途添上一些意想不到的障碍。
歌已经唱到了《爱情买卖》,这是一个生日宴会,敬烟的不是寿星,他的客气有点失态了。他已经圆满地转了一圈,又到了我的面前。
“哥!”他满面春风,“抽烟!”
“还有,还有。”我把手里的烟晃一晃。
“不好吗?为什么不抽。”他又给我塞了一根。
“好,好。”以我十几次抬的经验,我觉得他快站不住了。
他真的扶住了我的胳膊。“哥,我以后跟你混了,你罩着我吧。”小伙子满眼真诚。我很怀疑他把我错认成了另外一个人。我心里暗暗发笑。当时我因为单位的业务出了些事故,受了处分,为此愤然辞职了,这时候有人说要跟我混,我不由得觉得有点太戏剧性。
他已经按住了我,想跑都来不及了。
“哥,你给句话。”我扶着他的肩膀(如果他喉咙里哇的一声我能立刻推开他),心里只想着尽快把他打发了:“好,没问题,兄弟,都是出门在外的人,互相扶持吧。”
这一句就算打中了要害,这哥们的眼圈就有点红,看来他确实和我一样,是个在外漂泊的人。
“哥,我跟你混了……”
“加油!”在震天震地的《爱情买卖》声中,我高声地喊。“加油!”他跟着我喊。
“出人头地!”“出人头地!”他的声音里显出一股狠劲。
“为了家里的!”我越来越入戏。“为了家里的……”这家伙泣不成声了。然后他放开我,找地儿自己哭去了。
在这个地方,一个公办教师的身份得来不易,所以很多人宁愿先在县城里占下这个位置,然后慢慢地试着回到市里,毕竟县城好过去更远的镇中心小学。
我的本意本来只是敷衍这个,到这会儿我却觉得玩笑开大了。在中国的土地上,正不知道有多少这种背井离乡在外打拼的青年。他们也许终会有出头之日,也许正在压抑、会醉、会哭。
不知道哪个学者专家的著名观点:在北京、上海、广州待不下去,你可以回家乡嘛。
在他们眼里,只有北上广有失业,只有北上广房价贵。不仅是他们有这种世界观,“买不起房可以租啊……”这是一句很典型的官腔话,这句话在经济学角度上看,无可挑剔。但是很少有一个中心城市的官员能考虑到外来人员在这里办事的便利度,几乎所有的流动人口管理政策,都仅仅是给人增加负担、支出成本和漂泊感。
他们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哪怕回到省会、回到非省会、回到小城市、回到县城、回到城镇,他一样面对的是无数人的竞争,而且那种竞争,未必是拼本事,可能是拼父亲、比门路。
这么多认为在异乡艰难打拼的人是不愿意回家享福的一根筋,这真是个大玩笑。(字数:149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