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7月,我们八个人同时从天南海北赶到武汉去扎堆,最北的辽宁,最南的海南岛,我们一起等待一个人的到来。本来有十三个人的,另外四个抽不开身。这是一次同学会,中文系九一级一班,简称中文911,数字
2008年7月,我们八个人同时从天南海北赶到武汉去扎堆,最北的辽宁,最南的,我们一起等待一个人的到来。本来有十三个人的,另外四个抽不开身。
这是一次同学会,中文系九一级一班,简称中文911,数字很耸动,其实在一个巨型理工大学里,这个文科班小得聊胜于无。
那天我们一起等的是阿武。阿武身材五短,极是健壮。有回我跟他从武昌的关坐公车去中山公园买磁带,逛了一整天,我几乎瘫痪,他却一点儿事也没有,下午回去还能作为化学系外援,去跟电力系打篮球,气得我悲从中来。九十年代初我们都爱买带,据说是海关缉私收缴后销而不毁,又被搞出来卖的。阿武甚至还淘到过科特·柯本。《Where Did You Sleep Last Night》是他最喜欢的歌。1994年我们念大三,4月某日阿武没去上课,中午我们回寝室,他一脸悲痛地说,柯本自杀了。小光不爱音乐,接过阿武的话说,你还活着就行。没想到阿武勃怒,冲着小光吼:你他娘的就是个文盲!
那时候兴谈恋爱,可分三类:一类在学校谈,依依挽手;一类像诗人老永,既依依挽手,又和老家的藕断丝连;一类像阿武,因为老家有,便在学校守身如玉。我们谁也没见过阿武的女友,只见过他隔三差五给她写信,影影绰绰信封上的人名,最后一个字是“秀”。我们有时跟他调笑:怎么?秀秀还没跟人跑?不可能吧?阿武那张男子汉的脸便妩媚起来。
而此刻,阿武仍旧没到。小光说,是飞机晚点了,他一定会来的。小光是我们班年纪最小的,可是天可怜见,他的发际线都有点老干部风范了。
晚上十点多,阿武终于出现了!他不是一个人,后边还跟着他老婆。可这已不是从前的阿武了,瘦削,苍白,迟缓。在睽隔的这些年里,他到底经了多少事,他没说,我们只知道他得了尿毒症,换了肾,死过一回,秀秀也离他而去,他现在跟这个乡下女子在一起,艰难度日。
但这一切的一切,还有十四年里每个人的一切,我们都不深究,只是欣慰都还活着,还能相逢。每个人都显得活蹦乱跳的,打拖拉机,讲段子,去看从前的寝室,拍各种排列组合的合影。
阿武的脸上也是笑的,只是笑容里有掩不住的疲累。1995年7月,正是大家毕业分别的日子,很多爱情在分崩离析,校园里一片零乱哀伤,唯有阿武,终于要和秀秀团聚了。我记得当年跟我们分别时,这个万恶的家伙竟敢面带微笑,手臂挥得特别潇洒有力。
此次我们共聚了三天,虽不长,但已足以用变形的样貌把记忆里的彼此摧毁干净,然后再各奔东西。班里最冷漠的是老盛,当年上电影课到系资料室看,遇到感人的大家都默默流泪,他却永远嘿嘿嘿地阴恻而笑,令人情何以堪。可这次,谁也没想到,分别的时候,这厮忽然向阿武冲过去,抱住他,喊了两声兄弟啊兄弟,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字数:116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