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死,刨冰五月初夏,苏琪坐在安锦的刨冰店里,吃一碗冰。她在冰山上浇了芒果、草莓、蜜瓜、椰果、和大勺奶昔,然后用勺子每插一次,就恶狠狠地说一个“去死”。安锦小心地坐过来,用一把纤瘦的叉子刨桌面。“你
去死,
五月初夏,苏琪坐在安锦的店里,吃一碗冰。她在冰山上浇了芒果、草莓、蜜瓜、椰果、和大勺奶昔,然后用勺子每插一次,就恶狠狠地说一个“去死”。
安锦小心地坐过来,用一把纤瘦的叉子刨桌面。
“你干嘛?”苏琪用眼角看他。
“我?掘块坟地呢,一会儿埋你的。”
苏琪“扑哧”一声笑了,“安老板,你可真会说笑话。”
安锦干咳了两声说:“什么安老板,叫我师兄。”
安锦是政法学院毕业的无业游民,辗转奔波了一年的工作,也没收到一张offer,于是他在学校门口开了家叫“”的刨冰店。橘红色的招牌打出一句特别直白暖人心的广告词——“为工作上火的同学,来这儿降温吧。”
当然,苏琪来“”可不是为了工作上火,而是另有所图。安锦很有师兄派头地说:“小同学,和男朋友吵架了吧。”
苏琪没说话,只是翻他白眼,沉默地任碎冰在巨大的玻璃碗里化成水,然后捞着冰凉的水果,用力地咂。她吃完最后一块蜜瓜,才对安锦说:“安老板,我男朋友想去读大学,你说我该怎么办?”
“那还不容易吗?”安锦敛起笑容,收起苏琪剩下的刨冰碗,“咚”的一声扔进了垃圾桶,“那就让他去死吧。扎来扎去都是折磨自己,扔掉就对了,精华都让你捞光了,剩下的也就是水。”
苏琪托着下巴看他,齐而密的短发,配线条硬朗的胡子,完全看不出也是个心思洒脱的人呢。
傻子达人不悲伤
周末的午后,有雨,空气清爽潮润。只是清凉夏日是安锦的“天敌”,“”里空落落的,没有客人。他干脆关门,去松涛路的电玩城。
嘈杂的声浪里,他却听到了熟悉的尖叫。是苏琪,正挥舞着棒槌,在“太鼓达人”前猛敲。她的身后,站着一高大帅哥,一娇小美女。
苏琪在做胜利转身的时候,瞥见了安锦,有一瞬的惊讶。她飞快地挽起身边的帅哥美女说:“嗨,这是我死党江欣,我男朋友杜廉。”接着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安锦挥了挥手,算是打过了招呼。他看着傻笑的苏琪,在心里替她默默悲凉。苏琪这个高个子的男友,不仅将要远走,而且还是劈腿高手。安锦见过他,就在“橙子”,他和江欣合点一份香蕉船,吃得你侬我侬。
那一天,安锦打过“三国3.59”之后,看见“太鼓”就剩下苏琪一个“达人”了。
安锦走到她身后,随口问:“你男朋友呢?”苏琪随口答:“江欣肚子疼,他送她回去了。”
安锦忽然觉得,苏琪很像画面里的那个鼓头小人,都是简单无头脑的傻瓜。也许,这就是傻子乐天的原因,不会为看不见的烦恼悲伤。
这样一想,安锦心里就有了一点怜惜。他拍着苏琪肩说:“嗨,今天我请你吃饭吧,地方你挑。”
苏琪却用眼角扫着肩头上的手说:“喂、喂、喂,我可是有男朋友的人,你有什么企图?”
安锦不买账地上下打量着苏琪,说:“拜托,你又不是电视,平板超薄也能让人暴涨企图心。”
苏琪握着鼓槌,很想扁他了。
过期的味道
这几天,“橙子”靠窗的位置,被苏琪预定了。因为她常常被放鸽子。她和杜廉约在“橙子”见面,可是赴约的总是抱歉的电话。
于是安锦变得感性起来了,满口的哲理、道理、歪理,听得苏琪云山雾罩。前天是“不过是个游乐场,High过之后就退场”,昨天是“,请将我遗忘”。今天苏琪一进“橙子”,安锦就招呼她过去试试新口味。他端出大碗刨冰,浇着鲜榨番茄加西柚、明列子。苏琪尝了一口,酸得眯起眼睛。
“这什么味儿啊?你要谋杀谁用的?”
安锦却无限感慨地说:“这款新刨冰叫‘过期爱情’。”接着又无限深情地朗诵着:“过期的爱情啊……就像一杯西柚汁。芬芳无比,却要酸倒牙。”
苏琪摸了摸他的额头说:“疯了吧你?”
“没。”安锦收起“过期爱情”说,“以后你就明白了。”
其实,苏琪又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暗喻呢。可是,她必须为一线希望装下去。这一天,杜廉还是没来。苏琪攥着两张电影票,坐在窗前发呆。安锦凑过来说:“几点的票?要不请我看吧?”苏琪微微笑了笑说:“好啊,总比浪费强。”
那是一部叫《青红》的电影,爱情被现实压榨得失去光芒。回程的路上,苏琪一直不说话,只是紧缩地抱着双肩。安锦脱了外套,披在她身上。
苏琪停下脚步说:“安锦,你那些名言是想告诉我什么吧?”
安锦望着她,无言以对。他忽然揽过苏琪,紧紧地抱她在怀里,一言不发。他从没想过,这个为爱犯傻的女孩,会让他心疼。他很想给苏琪一个怀抱,让她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她并不孤单。而苏琪就任他抱着,轻轻地说:“安锦,你来爱我吧。”
安锦微微一怔,双臂松脱了。他说:“苏琪,你现在不该急着去爱,而是要忘掉。”
夏天的礼物
暑假,苏琪决定到安锦的店里打工。杜廉回家了,天天为GRE奔忙。苏琪和安锦之间,没人再提那个似是而非的拥抱,仿佛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和谐相处。
安锦说:“开学就大四了吧。”
“嗯哪。”
“有没有想过到哪儿工作。”
“想过,就在你这儿当服务生了。”
“傻瓜,上完大学就准备当个服务生。”
“那你学完四年法律,就准备当个刨冰店老板?”
安锦永远不是苏琪的对手,磨牙不如吃刨冰。整整一个夏天,两个人就守着“橙子”,加芒果、加草莓、加蜜瓜……然后给每一种混搭口味,缀一句让人遗忘爱情的箴言。比如,芒果主打的,就叫“盲目的爱情,不宜久留”;草莓主打的,就叫“草率的爱情,请像冰一样化掉”……
苏琪说:“咱们给店也换个名字吧。叫忘爱刨冰店。”安锦却摇着头说:“不行。”
那一天,他们并肩坐在小店前的阳伞下,夕阳染亮前额。苏琪把头靠在安锦的肩上,悠悠地说:“明天开学我就要辞职了,你可别留我。”
安锦说:“好啊。白养个闲人,你当我安老板心甘情愿。”
“我留了个礼物在柜台里。你别忘了啊。”
“嗯嗯,让你破费了。”
“说句好话你会死啊?”
于是,安锦就没话了。时间仿佛一瞬间被拉得好长。
晚上,苏琪走后,安锦找出柜台里的礼物,那是一张精致的巨幅菜单,每一款刨冰都附着一句遗忘过去、寻找新生的爱情寄言。
安锦静默地望着,喃喃地说:“唉,傻瓜。祝你真能忘了他。”
恋爱的
十月,苏琪开始为校艺术节排演话剧。她来“橙子”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安锦守着小店,忽然觉得一个人很无聊。有时,他会偷偷跑去小礼堂,看苏琪排练。剧目是曾经风光一时的《恋爱的》。戏剧社别出心裁地要排反串版。苏琪反串偏执狂马路。
安锦坐在昏暗的最后一排,看苏琪神经兮兮地跑来跑去,一个人哈哈地笑出眼泪。第一次带妆彩排结束的那天,安锦兴奋地冲上台去,紧紧握住苏琪的手说:“恭喜你,你演得太好了,太像个发神经的犀牛了。”苏琪没好气地还口:“狗嘴吐不出蓝牙。”
他们从礼堂走出来的时候,已是傍晚。学校的广播站,放送低转委婉的歌声。这样的愉悦时分,苏琪没想到会遇见杜廉。他靠在树阴下,揽着江欣,深情拥吻着。苏琪连忙转过身,却被安锦提了回来。
他想也不想就冲上去,揪起杜廉就是一拳。两个人顿时厮打在一起。
劝不开架的江欣,推着不知所措的苏琪说:“你倒是说话呀,别让他们打了。”
苏琪犹豫了一下,大声地说:“安锦,别打了。他不是我男朋友。”
苏琪的话,刹住了安锦挥舞的拳头,他怔怔地问:“你说什么?”
“杜廉是江欣的男友。”
安锦发现,自己才是头发神经的犀牛,有双看不清爱情的近视眼,他说:“你的意思是……我才是傻瓜?”
月光下的爱情魔咒
“橙子”落了铁闸,苏琪在门前,不知要怎样向安锦解释。她在淡淡的夜雾中大声地喊着:“安锦,你给我开门。再不开我就砸了你的店!”可是“橙子”里始终静悄悄的,无人应答。
苏琪一个人蹲在门前,无能为力地哭了。
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在想应该怎样告诉安锦这个事实,但从没想过会有今天这样惨烈。
苏琪喜欢安锦,也知道他心里封藏着另一个女人——唐橙。
唐橙是安锦的同学,与他相恋四年,在毕业的那一天,她告诉安锦,要远走。安锦自暴自弃了很久,才开起这家名叫“橙子”的小店。
安锦隔着门,与苏琪背靠背地坐着。淡白月光照亮墙上那份崭新的菜单。
他不知道苏琪为什么会扮作同病相怜来靠近自己,只因为他不记得,四年前某一天,一个刚入学的大一女孩,把自己反锁进了旧图书馆的顶楼。是他在夜晚到来前,听到了她的呼救。一个心里有爱的人,不会记得那些不相干的小事,但那个女孩却就此默默地爱了他四年。
苏琪站起身,对着空气说:“如果当初我直接追求你,你会爱我吗?”
“橙子”里依旧无声。也许,这就是回答。苏琪失望地走了。
安锦轻轻地抚摸着月光下那些有关遗忘爱情的字句,才恍然发觉,原来那不是苏琪写给自己的箴言,而是要送给他的。
第N封
苏琪变得安静,读书、学习,不再像从前那样爱笑。她再也没有去过“橙子”,甚至不走有“橙子”的校门。
江欣说:“你真能忘了他吗?”
苏琪只有苦笑,没有回答。第二年的夏天,苏琪毕业了。听说“橙子”已经关了很久,搬离学校前,她去参观了“遗骸”,临街的房子里空空的。只有那张忘爱菜单贴在墙上。后来的日子,苏琪一直为工作奔忙。发送百张简历,收获百份失望。
这一天,苏琪收到了第N封面试通知,看着公司陌生的名头,自己都想不起是否投过简历。
面试在三天后的上午,公司的HR主管提前打来电话,通知她不要忘记。
“是苏琪小姐吗?”
“我是。”
“收到面试通知了吗?”
“收……到了。”
“明天记得准时啊。”
“好……”
“还有什么问题吗?”
“是……安锦吗?”
苏琪说得越来越慢,仿佛有颗汁水四溢的橙子哽在喉咙,散发着夏天温暖的日光。(字数:292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