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戏剧化

  报馆里来了个新编辑,因为常受总编辑责备,生了一肚子闷气。有一天他买了一个西瓜,左手捧着西瓜,右手拿着切西瓜的刀。他说他请总编辑吃西瓜,“咚”的一声把西瓜放在人家的办公桌上,手起刀落把西瓜劈开,然后“咔嚓咔嚓”一连几刀,刀尖对着人家伸出来又收回去,收回去又伸出来。他这是干什么?这就是“戏剧化”。

  戏剧化——看不见的起心动念转变成看得见的言行动作,就像演戏。

  为什么说文学作品是表现人生,不是记录人生,因为记录还没有戏剧化。为什么说文学作品是诠释人生,不是解释人生,因为解释还没有戏剧化。

  人人都有一种烦恼,那就是理智和情感的冲突。可以说,人每天都处在理智和情感的冲突之中。美国一位市长公开告诉市民:纽约地铁上的乞丐都是骗子,他们的收入比你高。可是,当你坐在地铁车厢里,看见一个女孩爬过来,你还是忍不住掏钱给她。事后你想,她不能走路可能是假装的,究竟该不该对她施舍?这时候,你就有了理智和情感的冲突,只是你的这种冲突还没有戏剧化。

  在《白蛇传》里面,理智和情感的冲突就完全戏剧化了。白娘子代表人的情感,法海和尚代表人的理智,“情感”教人做喜欢做的事,“理智”教人做应该做的事,许仙承受着两方面的压力。理智冷酷,情感任性,冲突不断升级,就闹出乱子来——白娘子和法海斗法,水漫金山。

  人对自己的生活经验可以戏剧化,也可以哲学化,文学作家倾向戏剧化,他唯恐哲学化造成简化,因为简化往往导致教条。善恶因果,一言难尽,因此,戏剧化又是深刻化、丰富化。

  人生在世要尽很多责任,很累,忽然想放松一下,逃避一下,自己犒赏一下自己。诗人说:“人生行乐耳,须富贵何时!”这个表述倾向哲学化,他得出了结论。另一个诗人说:“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他倾向戏剧化,写出了过程。表述过程时,结论尚未产生,得出结论时,过程业已消失。哲学化使读者思考,戏剧化使读者兴味盎然。

  有时候,生活经验本身就带有戏剧性。抗战时期,在日军的占领区,到处都是抗日游击队。那时候我年纪还小,也参加抗日,一次我们受到日军攻击,就往山里逃,日军紧紧地跟在后面追,从白天追到黑夜。老天爷降下倾盆大雨,天地间一团漆黑,要靠天上有闪电的时候才看得见脚底下的羊肠小道。山路崎岖,我们拼命往前走,走着走着队伍前头停下来了——脚下是悬崖。前有悬崖,后有追兵,这可怎么办?我们望着司令官,司令官毫不犹豫,下令向后转,走回去!“冤家路窄,万一碰上日本军队呢?”“那也得回头,不能守着这个悬崖。”走进来是危机,走出去是更大的危机,危机一步一步增强,这就如戏剧。当年共同历险的一个人,他对这段经历另有一番说法,他说,做领袖的人要果断,要有担当。这是倾向哲学化了。

  (白 雪摘自《光明日报》2015年12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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