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遇年寿已高而体格康健的人,我们总会羡慕地问他有什么养生的方法。有的回答道:“没什么特别的方法,只要‘不以外物伤和气’,能够‘任意自适’,就好了。”有的回答道:“任何‘过当’的事都不敢做,凡事求个‘折中恰好’就是了。”听来像一句平常的话,细究其中的涵养修炼就不简单。
最近我遇到年近80岁的查美煌先生,他精神奕奕,身手敏捷,他告诉我,最好的养生之道是:“抱定服务的人生观,就不会烦,人人都想占便宜,而你愿意服务,双方就都愉快了。”他又说:“心要宽,对许多负我的人,别人都不平地说:‘这个家伙下辈子非赔偿你不可!’而我总觉得,是我上辈子欠他的!这样一想,心自然就宽平啦。”每位长寿的前辈告诉你的,几乎都不是吃什么补什么,而是告诉你心情方面的修养,望着有高寿可“享”的人,原来他们都是有所“养”的,令人不得不相信“有所享者必有所养”这句话。
有人以为能享长寿和面相有关,眉上有长毫,耳上有毫毛,都是长寿相。可是古人早说过,“眉毫不如耳毫,耳毫不如老饕”,面相上的毫毛,远不如老年的能吃能喝!如果你认为老饕只是物质上的贪求,肥了肌肤,充足了肠胃,那只是养生之末啦,主要是那份老年还能吃能喝的心情,神清意平,脏腑皆宁,那才是养生的根本。主餐吃得特别香甜的人,还需要服什么药?一觉无梦直睡到天亮的人,也用不着什么静坐按摩了。许多人吃饭时不肯吃,百种思量;睡觉时不肯睡,千般计较,毛病都不是出在物质上,难怪“饥来吃饭,困来即眠”居然成了禅师修道用功的方法!可见能吃能喝的“养”,实在也是指精神方面的,《文子》说“太上养神,其次养形”,可说深得“养”的三昧。
“享”与“养”不止在长寿健身方面是如此,能享盛名的人,谁能够没有所“养”呢?你看那些文章滔滔而来的、才艺一鸣惊人的、功业赫赫名世的人,如果不懂得寡欲养气来凝聚精神,如何能够长期享着盛名而不衰?文章和才艺只要被琐事一搅和,哪有不“江郎才尽”的?所有圣贤的大事业,都从厚养深蓄中来,没有坐享其成的便宜。“蓄不久则著不盛,积不深则发不茂”,蓄养得愈久,积聚得愈深,那么显现出来的功业、迸发出来的光彩,才会愈茂盛愈精美。
把“享”与“养”的道理,用到经商投资上去,也是一样的,厚蓄深积的亿万巨贾,货物一时卖不掉,仍能坦然无所忧虑,而那些临时的摊贩,只要天下几日雨闭门不出,就愁苦得不可终日了!所以要享商场之乐,没有深厚的蓄养,又如何能像陶朱公那样“候时转物”?读书修养也如此,蓄养愈深厚,才能愈不在乎能否为世所“售”,而这种深厚的人,只管宽心地做自己深“养”的功夫,不在乎别人“知”与“不知”,人不知而不愠,才能“享”到读书修养的真正快乐。
(作者:黄永武 来源:《今日女报》2013年8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