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个人的阅读

2012年10月25日下午,正在上海访问的诺贝尔文学奖评委马悦然来到上海中学,等待他的是礼堂里1000多名学生。和学生一起读诗,源于诺奖的一个传统。每届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在颁奖典礼的第二天——12月11日,都会到一所叫林克比的学校去。那是位于斯德哥尔摩移民区的一所有年头的平民学校,那里的学生来自世界不同地方,最多的时候这个学校里可以听到93种不同的语言。每年10月诺奖公布后,这所学校的老师会帮助孩子们找获奖作家的生平资料,了解他的作品,然后让孩子们用各自的母语写成一篇小传。在12月11日这一天,学生们会用不同的语言把小传念给这位来访的诺奖得主听。据说,这个场景让不止一位获奖者当场流泪。

  朗诵会之前,马悦然的妻子陈文芬送给学生一个礼物——一枚有瑞典国王古斯塔夫三世头像的银元。陈文芬说:对瑞典人民来说,重要的不是给出一个奖,重要的是让世界知道,瑞典有一个知识人群体和阅读传统。

  我想起两次世界大战中瑞典的中立立场和两百多年没有战争的历史。再以这样的眼光去看诺奖的百年史,发现它几乎就是一部18个人平静的阅读史。18个人安静的、面对内心又面向世界的阅读,就这样慢慢形成了一种影响世界的力量。

  我问马悦然,当1901年第一届诺贝尔奖开始评选时,瑞典不过是一个工业很不发达的北方小国,而这个奖项的视野却一开始就以人类和进步为坐标系,要评选出“那些为人类进步作出最大贡献的人”。对这个小国来说,这是不是一个很大的挑战?

  马悦然说:“当时瑞典学院大多数院士不愿意接受颁发诺贝尔文学奖的责任。他们认为瑞典作为一个偏僻又比较穷的小国没有资格担此重任。当时瑞典学院常务秘书是一个非常固执的人,他成功说服了院士。颁发诺贝尔文学奖对加强这个小国的自信起了很重要的作用。”

  古斯塔夫三世想将瑞典发展为欧洲人文学术最傲人的国家。陈文芬谈到他设立的瑞典学院、瑞典皇家科学院、瑞典皇家人文历史考古学院3个学院的不同:其他两个学院的院士是退休制,瑞典学院院士是终身制;两个学院冠以“皇家”名称,瑞典学院建制则凌驾于皇家之上,略去皇家之名;瑞典学院院士席位有18个,重要的诗人、作家与戏剧家、学者同列院士,共同维护瑞典语与瑞典文学的纯净。

  不冠以皇家之名,以显示它是完全独立的。要独立就要有良好的经济作为靠山。史家认为,国王是强烈的爱国主义者,他不愿意瑞典学院将来向议会伸手拿钱。国王送给瑞典学院两大财库,一是把《邮局内政公报》赠给学院——这是西方最古老、至今仍在印发的报纸。1791年瑞典立法通过,凡政府通过的法案必得在该报刊登广告,否则法案无效,广告费用稍高,等于是一种文化专营权。近年因纸张昂贵,只印12份供公立图书馆收藏,订户得从网上阅览。学院经营此报岁收约有1200万克朗。二是北方一条叫Torne的大河里马哈鱼很多,捕鱼获利很高,其专卖权属于学院。

  瑞典学院可以算是一个文学或者文化性质的俱乐部,开会讨论重要问题时,院士们的意见当然不会是一致的。有时比较平静的讨论会变成热烈的争论。可是会后吃完饭时,气氛肯定是和睦的。

  在长夜漫漫、日照时间只有四五个小时的寒冷北欧,人们即将迎来12月份最重要的节日。有音乐会、演讲、宴会,好吃的和好玩的,有隆重的宫廷仪式。“这些仪式两百多年没有变……讲究的服装、明亮的灯光、好听的音乐,诺奖对瑞典人来说,是一个大PARTY。”陈文芬说:“10点才天亮,下午2点就日落了。大家必须做点事情,来熬过长冬,也许这正是阅读的时机。”

(作者:芳菲 来源:《文汇报》2012年12月7日,王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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